限制

　　喘著氣，音羽急急忙忙地從街道衝進了森林，踏著倉促的步伐。

　　自從她離開雨寻後，便努力地想用最快的速度前往山中，連一刻都不敢多作停留。

　　懷中的狐狸顫抖哀鳴著，大睜的眼睛茫然失焦，但爪子卻深深陷在她的衣服上面，隨著時間越發用力，顫抖也越來越劇烈。


　　「再忍忍......再忍一下就好......」

　　喃喃自語著，她咬緊了牙加快速度朝著巨岩衝去，用力一踏的同時翅膀也從背後竄出，將她帶離地面朝著深山前進。

　　搜尋了好一會，沒多久她便相中了一頭鹿，高速俯衝直接用劍割斷喉嚨，被裹在懷裡的狐狸哀鳴聲更大，斷斷續續地像是正感受著巨大的痛苦。

　　「哥哥。」呼出一口氣，她將狐狸輕輕放在鹿的旁邊，收起了武器，「不要太急，慢慢吃......」

　　但聞到了濃郁的鮮血，狐狸雖然在她的話語中轉了下耳朵，卻什麼回應都沒有，只是緩緩地接近鹿，大口噬咬著還在抽搐的生物。

　　隨著時間，狐狸越吃越快，形體也漸漸在黑暗之間產生變化，音羽抿緊嘴唇閃過一絲哀傷的神色，再次展翼，飛到了高高的樹梢之上。

　　沒多久，原本小小隻如貓般大小的狐狸，轉眼間就變化為一個瘦弱的青年，大口啃噬著鹿，不顧身上的黑衣被鮮血濺濕。

　　他的雙眼眼白皆轉為墨色，詭譎的黑色紋路火燒般蔓延了他的整張左臉，眼瞳中只剩下瘋狂。

　　音羽就這麼在上空看著他很快地將鹿吃盡，發出詭譎的笑聲後繼續尋找下一個目標。

　　哥哥......

　　不安地維持在一段距離跟著，眼睜睜看著他凌遲吞食各個生命，發狂一般撕扯手中動物的四肢，不停怪笑。

　　然後就這麼不停地重複著動作，而他所吞食、殺死的動物，也越來越多。

　　她有些焦急地看著，同時也計算著他究竟吃了多少的量。

　　通常哥哥吃到飽脹的時候會放慢速度，那個時候應該能阻止他了吧。

　　再不限制哥哥吃的量......就糟糕了。

　　她就這麼看著他，默默算著，等待他吃到之前差不多的量。

　　但當她準備要下去阻止他的時候，卻發現......他吞食的速度沒有降低，殺戮的興致竟然還越來越高。

　　她臉色微微轉白，勉強止住自己想要跳下去阻止他的動作。

　　在她不在的時候......哥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？

　　不安地繼續在樹上觀察，當他吃到之前兩倍的量左右時，忽然他停下了吞食，手扶著樹幹臉色似乎很痛苦，沒有多想，音羽就這麼直接跳到對方身邊。

　　「哥哥！」扶住了艾暮塔蒼白的臉龐，手指染上了他臉上殘留的鮮血，「你還好嗎？有哪裡不舒服？」

　　「想吐......」他沙啞的聲音呻吟著，「可是......還是很餓......」

　　「那就不要吃了好不好？我們回去休息一下，睡個覺也可以。」

　　「我......」話還沒說完他的臉色更白了些，微微推開她，直接在樹根旁嘔吐。肉塊混雜著內臟與鮮血不斷被他嘔了出來，直到他幾乎清空自己的胃，才虛脫的跪下來。

　　「好......好餓......」

　　「哥哥，別吃了......」都已經撐到吐了，拜託，別再吃了......

　　「餓......」沒有回話，他轉過身繼續吃著尚未吃完的屍體，眼神也再度陷入瘋狂，逼得音羽再次飛到樹梢，更加焦慮地看著他。

　　他就這麼不停重複著吃、吐、吃、吐的輪迴，每次吐完也都越來越虛弱，站起來都搖搖晃晃的。

　　在一次吃得差不多，他又扶著樹幹喘氣時，音羽再也忍不住下來就直接把他拖往水邊，雖然想吐加上身體虛弱，他還是忍著，任她帶自己到河邊。

　　一到河邊她便將他按到一旁的樹根坐下，她則走到水邊舀起一杓又一勺的水，解開艾暮塔胸口的扣子然後用水沖掉血腥味。

　　希望這樣有用......她用毛巾擦拭著他的嘴角，手微微地顫抖著。

　　哥哥的嘴唇都白了......一定很難受吧。

　　「音羽......嗚......」

　　「別說話。」看他似乎又想要吐，她急忙輕輕摀住他的嘴，「先休息一下，哥哥你不能再吃了......」

　　「可......餓......」

　　「就算餓也等等再吃，好嗎？你的身體也需要休息的。」

　　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，艾暮塔只是恍惚地看著音羽幾眼，隨後疲憊地閉上眼睛，身上的血腥味因為水淡了許多，不過微涼的天氣加上上衣被拉開，他微微地顫抖起來。

　　沒有多想，音羽直接將自己的外套和上衣脫去蓋在他的身上，自己只留下最基礎的衣服，而後便坐到他的旁邊一邊握著他的手，一邊小聲地哼著歌曲。

　　前幾個月對哥哥的不告而別，她是不是做錯了？

　　眼前的哥哥臉色比她離開前還要蒼白，體溫和體重都比之前還要低，肋骨都數得出來了，除了飢餓間隔期間比先前少了一倍以上，她沒有料到他連「狩獵」的方式都改變了。

　　從單純的填飽肚子、殺夠便停手，到現在吃到撐死然後全部吐光、殺到疲憊為止，差別真的是太大太大。

　　一定是在她不在的時候情緒失控，最後狩獵過量吧。

　　才讓他變成現在這個樣子。

　　稍微握緊他的手，她甩了甩頭，讓自己的心緒不要再這麼混亂。

　　後悔也沒有用了，現在重要的是怎麼讓哥哥的狀況更好一點，至少要把他的「新飲食習慣」改掉。

　　待他差不多消化夠了，她輕輕扶著他的身體按摩他的胃，只見他微微皺起眉頭，小聲呻吟著。

　　嘴邊冒出血絲和血泡，顫抖更加劇烈。

　　「哥哥，把吃太多的吐出來好嗎？」看著他嘴邊已經開始冒出更多血和一些肉塊，她按壓他胃部的力道便大了些。

　　沒多久，他身體避開她微微往旁一側，吐出了許多還沒消化掉的肉塊和鮮血，沒有像之前吐的那麼多，只吐了一半左右的量就停下來喘氣，眼神迷茫疲憊。

　　但沒有讓他稍作休息，音羽直接把他拉離原本的地方，朝上風處走了好一段距離才又讓幾乎要沒力的艾暮塔再次坐下。

　　「哥哥你還好嗎？」輕輕抱著他，讓他能夠取暖，她滿臉擔心地看著。

　　哥哥的嘴唇又白了一點了......

　　「我......好餓......」他痛苦地仰著頭，「好難過......餓......」

　　「可是哥哥你已經吃太多了，再吃下去身體會受不了的！」

　　「再一點就好......」他無神的雙眼搜索著四周，「再一點點......好餓......」

　　她抿緊了嘴唇，摸索起他的口袋，摸出了艾暮塔隨身攜帶的好幾個藥罐，卻沒有馬上動作。

　　為什麼，哥哥會變成非得要用很多的藥物，才能控制住他自己呢......

　　「來，哥哥，吃下去。」從藥罐倒出了一顆血紅色的藥丸，遞到了他的嘴邊，「吃下去，然後回家好不好？」

　　順從地把藥吞下，慢慢的他的顫抖停了下來，神智也清晰起來，有些呆滯和困惑地看著只剩內衣的音羽。

　　「......我吃了多少？」按著自己的太陽穴。他只記得自己不停地吐，其他的只剩下拼湊不起來的印象。

　　「別想了啦。」將蓋在他身上的衣服拿起來套到身上，音羽勉強露出微笑，「回家吧。」

　　要將他拉起來，不過意外的，他動都不動。

　　只是直直盯著她。

　　「怎麼了？」沙啞的聲音恢復理智，輕輕地詢問。

　　聽著他的聲音，原本強顏歡笑的音羽僵了一下，隨即流下眼淚。

　　「音羽？」沙啞的聲音有些慌張，他搖搖晃晃地靠著樹幹站起，「妳怎麼了？」

　　「哥哥......為什麼會變成這樣？」她緊緊抓住他的衣服，雖然哭著卻直直盯著對方，「為什麼會變成要一直吃藥，什麼時候都只能用藥控制？為什麼？」

　　「音......」

　　「我不想要哥哥變成這樣，為什麼一定要靠藥物？哥哥就稍微努力一點啊！對自己好一點又不會怎麼樣！哥哥瘦成這樣......我不在的時候一定又不吃東西了對不對！」

　　「我沒......」

　　「要不然就是只吃晚餐，然後每天晚上又睡不好，這樣遲早都會撐不住的！就算是只吃一點也可以啊！難怪我回來看哥哥就沒有精神，還重感冒，然後還在那邊不休息一直做事！」

　　「沒胃口我也......」

　　「我才剛回來兩天醫生就找我過去跟我說哥哥的狀況，和藥物種類的控制，結果哥哥都在亂吃！明明就寫一天一顆哥哥卻吃兩顆，醫生明明就說過那種藥吃太多飢餓感會越來越嚴重，哥哥為什麼就是不聽？就算藥效是可以稍微緩和飢餓感也不可以亂吃！」

　　「因為......」

　　「我才不管哥哥是因為什麼！只能吃幾顆就只能吃幾顆！」越哭越想她就越生氣，音羽凶巴巴的抓著艾暮塔領子，紅著臉眼角還殘餘淚水，「要是讓我發現哥哥又對自己不好，不按規矩吃藥，我就再也不理哥哥了！」

　　「好吧......」

　　「投機取巧也不行！」

　　「恩......」

　　「偷吃也不可以！」

　　「好......」

　　「那我要把哥哥放藥的櫃子鎖起來。」

　　「音羽！」

　　艾暮塔錯愕地瞪大眼睛，需要連櫃子都鎖起來嗎......

　　這樣他失控的時候怎麼辦？

　　「那鎮定劑給我。」

　　「不可以！哥哥就是鎮定劑每次都吃太多，才不能給你呢！」

　　「那放在我房間的浴室。」

　　「也不可以！」

　　「音羽......」

　　「不可以就是不可以！」

　　「......我不想要一時失控傷害妳。」

　　「那哥哥就認真控制自己啊。」音羽牽起了艾暮塔的手，看著他胸前的項鍊閃爍著微光，「大家都在幫哥哥，連歐泪迪斯先生都付出那麼多了，哥哥自己也要努力。」

　　他跟著她的視線也看向自己胸口的項鍊，想起了什麼似的，嘆了口氣。

　　「我只會傷害你們。」

　　「那就相信自己嘛！」音羽燦爛一笑，「哥哥才殺不死我呢，忘記了嗎，我體術比你還要強很多喔！」

　　沒有回話，艾暮塔只是把玩著項鍊，用帶著些微哀傷的眼神看著音羽。

　　但音羽也只是用力拉了一下他，然後撲到他的胸口仰首笑著。

　　「回家吃飯吧。」

　　「恩。」

　　回家吧。